第四百九十八章 关我屁事

衣山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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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酒未抵腥还用菊,性防积冷定用姜,说得好啊,说得真好。”一个声音传来。

    周楠转头看去,忙站起身来:“惊扰陛下,臣之罪也!”

    来的正是嘉靖,他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,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润,一袭宽大的道袍在秋风中飘飘欲仙。

    嘉靖说道:“世界上的东西,都是相生相克,关键是看你如何调和阴阳。做菜如此,做人做事也是如此,治国何尝不是如此?”

    周楠:“天子圣明,不过,臣觉得若有事一味调和,如何锐意进取?”

    他话中有话,最近朝堂已经就是否进行赋税改制议论。内阁虽然分成两派,可大老们都感觉到国库空虚的痛点,在这事上却是空前团结,有意将实物赋税全部改为白银。

    周楠毕竟生活在这个时代,为子孙后代计算,也是很赞成此事的,想就这事对皇帝施加影响。

    “步子不可迈得太大,先放一放再议一议。”

    “是,陛下。”嘉靖的心思周楠实在太清楚了,这个精明的皇帝自然知道这一改革牵动极大,朝廷必然会再起波澜,步子大了须扯着蛋。最关键的是,皇帝年纪大了,喜静不喜动,想将问题留给后人。

    现在无论是朝野还是嘉靖自己都知道,时间已经不够了。

    嘉靖的身体表明上看起来好象很不错,其实已经不成了。他身上全是红色青色的斑点,脚已经浮肿,用手指一摁就是一个坑,半天也起不来。

    民间有句俗话:男怕穿靴女怕戴帽。

    意思是如果男人脚肿或女人头肿就表明这人离死不远了。

    也如此,嘉靖求仙之心俞盛,对政事已然没有任何兴趣。

    说起螃蟹,嘉靖好象来了兴趣,道:“记得前年苏州那边贡来一千斤大闸蟹,朕嫌性太凉,受用起来也太麻烦,都赏给了宫里人。这吃螃蟹,要用醋,用姜,用菊花酒,用紫苏,你们南方人实在太讲究了。”

    周楠:“臣虽然是淮安人,如今户籍却在顺天府,说起来淮安风俗和北地也没有两样。”他现在是北方年轻士人的代表,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要站稳立场。

    嘉靖:“譬如朕,最最厌恶姜的味道。五荤伐性,却是有碍修行的。可是,吃螃蟹的时候却还是忍住难受用了些。拿治国做比喻吧,蟹就是国,各色调味就是君王手下的大臣。有的臣子未必合你心意,但却不能不用。做姜、醋、菊花酒和紫苏的,做好自己本分,自然不会没有个下场。周楠,你可明白朕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陛下乃是陆地神仙,臣自然信服。”周楠明白嘉靖这是敲打自己,让他做好本分。

    最近一段时间,皇储之争又生波澜,景王春节就要进京,裕王的地位岌岌可危,这大明朝的江山未来会交给哪位爷手里谁都不说清楚。

    这片时空的历史因为有周楠这个突然闯入的蝴蝶而变得乱七八糟,叫人再看不清楚了。

    朝堂中人心浮动,已经有人动心思是烧景王的热灶还是继续烧裕王的冷灶。

    一股暗流在京城涌动。

    不过,这事同周楠没有任何关系。以他和两位王爷恶劣的关系,任何一人将来登基,他的日子都不好过。

    因此,这段时间,老周的心情还真有点郁闷。

    嘉靖这段话是告诉他,你周楠想太多了,这皇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半文钱关系,做好你的本分。另外,还随带着安慰他,你是文官,也是有能力的人。作为一个君王,行不得快意之事,什么人都要用,君子、小人,甚至是仇人。

    周楠却不以为然,暗想:老朱同志你说得高大上,当初你是怎么收拾杨廷和、夏言、张骢、严嵩他们的,你两个儿子将来登基了,搞不好我也是同样的下场。烦,真是烦死了。

    正说着话,就看到黄锦满面喜气地走过来:“老爷,大喜啊,大喜啊!”

    嘉靖:“哦,大喜,朕这两月就没碰到过什么喜事,说说。”

    黄锦:“方才王府王府长史司来报,裕王妃生了,是位王子,母子平安。”

    嘉靖“啊”一声哈哈笑起来:“不错,不错,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啊,你这老奴倒是机灵跑过来报喜,难道是怕被别人抢了先?”

    皇帝说的正是当年冯保抢先报喜讯,然后被引了众怒赶出宫去的旧事。

    黄锦凑趣:“老爷,奴婢最近穷得很,自然想请些赏。”

    嘉靖:“方才朕和周楠正说起吃螃蟹的事情,等苏州那边的朝贡过来,就赏你一百斤吧!”

    黄锦哎哟一声:“老爷,可使不得。老奴一把年纪了,这一百斤蟹吃下去非死不可,奴婢还想再侍侯老爷一千年呢!”

    嘉靖快活地大笑起来:“你这老奴就是口甜,周楠。”

    周楠:“臣在。”

    “拟一道旨意给王府,就说朕得一孙儿很高兴。黄锦等下去内帑领十万匹绸缎去赏给王府,对了,你这老奴不是想讨赏吗,分你两匹做冬装。”

    周楠:“是。”

    黄锦:“多谢老爷。”

    干完今天的工作,周楠看看天色还早,就跑去了内阁西苑值房。

    今天是徐阶值守,可找他聊聊。

    最近天气变冷,福建那边也没有什么战事,前线将领们主要任务是叫苦要钱,其中戚继光戚大将军叫得最厉害。

    老戚这人周楠是知道的,打仗非常厉害,自从出道好象就没有吃过败仗。就是有个缺点叫人无法可说——贪财。

    在真实的历史上,戚继光戚爷和他的恩主张居正联手,攒下了偌大家业。

    这也可以理解,所谓,文官不爱钱,武官不怕死,可致天下太平。武将喜欢钱大家都能理解,毕竟是粗鲁的武夫嘛,养家丁开支巨大,战场对阵的时候不发钱谁给你卖命?你一个武官,突然两袖清风公正清廉了,朝廷只怕会心中嘀咕:你想干什么?

    前阵子,戚继光不知道怎么的派人来走周楠的门子,想让朝廷增发一笔款子过去。

    周楠有心卖他这个人情,和徐阶说了一声,今天倒想去问个究竟。

    刚到内阁值房,就看到金四哥从徐阶的值房里钻出来。看到周楠,忙施礼:“见过周编修。”

    周楠一把将他扶起,笑道:“金四哥不用多礼,你现在正在值守,代表的是天子的脸面,叫人看了成何体统,可是为戚继光将军军饷一事?”

    自从那什么粪行案后,嘉靖突然心血来潮召见了金四哥。见他武艺出众,为人又憨直,不觉心中喜欢,就留在身边,赏了个锦衣百户成为皇帝保镖头儿。

    金四哥以前被征发进乡勇和鞑靼人打仗的时候,领队的军官恰好做了戚继光的家丁。

    粪行案闹得实在太大,戚继光知道这人之后,就让那军官来找金四哥,搭上了周楠和徐阶这条线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戚爷爷在政治上情商挺高的。

    金四哥憨厚一笑,也不说话。

    周楠:“这事我来处理,放心,不会叫人无法交代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多谢编修。不过,刚才俺壮着胆子来问徐相,相爷说已经拨了款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,那就好,去吧!”

    等周楠进得屋中,徐阶道:“子木你来得正好,李妃又生了一位王子的事情可知道了,此事和你有关,正要着人去叫你过来商议。”

    周楠心中大奇,李妃生孩子我又没出力,关我屁事啊!再说,这种事情是能够帮忙的吗,你这老头真是糊涂了。

    口头却道:“首辅请说。”

    徐阶屋中只有他一人,他想了想,整理了一下思路:“当初,裕王府世子诞生的时候,陛下大喜,也同样赏下了十万匹绸缎。今日又是如此,可见皇帝对此事之重视。”

    周楠脑子里灵光一闪,禁不住道:“景王现在依旧无子。”

    徐阶一脸欣慰,这个孙女婿还真是举一反三,不愧是自己最看重的人:“没错,景王现在别说没有王子,连县主也没有生下一个,可见子嗣之艰难。如此看来,万岁还是倾向于裕王的。”

    周楠点头:“不然,也不会听到喜讯之后恩赏如此之重。景王进京,其实说穿了就两个道理,一,敲打裕王府;二,陛下纯粹就是想让儿子呆在身边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毕竟,陛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,别说是天家,就算是普通人,临到了啦,也喜欢儿孙都在身边。”

    徐阶:“李妃不生王子还好,这一生,裕王的地位倒是稳了。子木,咱们和王府是有龃龉,却不是不可调和。必要的时候,倒是可以维持一下。总好过千秋万年之后,花落景王府。”

    徐阶这话说到实质了,嘉靖这一系子嗣艰难,只生了裕王和景王两个儿子。

    裕王倒是争气,现在也生了两个孩子,后继有人。

    不传位给他难道还传为给景王?

    试想,将来景王登基,千秋万岁之后,没有储君,岂不要重演武宗正德年的往事?

    皇族生孩子从来就不是他个人的私事,还关系到皇位传承和法统,关系到江山社稷。

    换任何人是嘉靖,也不可能让不孕不育的景王做皇帝。

    周楠摇头:“怕是调和不了。”

    徐阶一笑:“子木你也是将事情想得太严重,朝堂上的事情,是友是敌哪能分得那么清楚。藩邸和朝堂是两回事,为君父者当能用人容人,最看重的是能不能做事。”

    周楠对徐阶这话嗤之以鼻孔,看这老头的架势是想和裕王绥靖,这可能吗?

    可是,不和裕王绥靖,难道去勾结景王,没用的,景王恨我周楠入骨。而且,据说这人的性格非常不好。

    周楠心中苦涩,自己还真是倒了血霉了,一不小心就牵涉进夺嫡之争这种杀头的买卖里去。

    别人参与夺嫡,都会将全副身家押到其中一方,以期获得巨大利益。

    现在可好,我周楠两头都得罪到死,就算想押宝,人家也不肯收。

    无论裕王和景王将来谁做了皇帝,他周楠都要死翘翘。

    徐阶:“我会推举张居正入阁,袁阁老致仕之后,再上折子请陛下让李春芳做次辅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周楠头皮发麻,老徐啊老徐,你这不是加强裕王系的力量吗?怕就怕人家糖衣收下,炮弹归还。

    “首辅,张居正入阁没有任何问题。”将来的大改革还需要他来主持,为了国家民族,周楠倒是可以把私人利益放到一边:“李春芳做次辅的事情先缓一缓,让袁阁老再坚持一下。否则,王府在内阁一枝独大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    徐阶想了想,点头:“也是稳妥之言,先放一放。陛下现在是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,贸然行事控逢君之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