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二章 刷名声的后果

衣山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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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白各庄之后,周楠提起了精神擦亮眼睛盯着往来的帐目,试图从中找出端倪。

    可惜忙了半月,却是一无所获,军器局帐目上的往来都很正常,也没有看到有可疑的资金流动,这让他有气力无处使。

    想想也对,严党如果要为福建前线筹措军费,起码要调动几十万两白银的物资。如此大的动静,必然做得稳妥,可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行人就能接触到的。

    说到底,军器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衙门,在明帝国的组织机关中只是神经末梢。

    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运,很多事情随缘,不能强求。

    只是师公那里怎么办,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判斩立决?

    一想到恩师王世贞悲伤的脸,周楠第一次感动如此难过。

    自从上次来领过俸禄之后,副使李高就没有再来过军器局。估计这小子也觉得斗不过周楠,来军器局做摆设也没有什么意思,索性就旷了工。

    李伟李高父子是寒门出身,据传言,未来的李国丈小时候还做过走乡串巷的皮匠。因为李妃的缘故,李家才发达了,成为通州缙绅大户。估计是因为早年吃过不少苦,李家父子对于金钱比一般人更热心。

    他们打着裕王府的牌子,在外面搞了许多事情。

    李家皮包公司的生意不少,分分钟百万上下。军器局这边的生意既然做不成,那就换个项目,不再同周楠纠缠。

    朱聪浸终于回大同了,临离开京城的时候跑白各庄来和周楠聚了一次。听他说,李家父子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——负责景王的就藩事务。

    听他这么说,周楠有点糊涂,问:“景王是谁?”

    话一问出口,周楠才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,暗想:倒是忘记嘉靖还有一个皇子了。

    史书上说嘉靖子嗣艰难,又说“二龙不相见。”正因为这样,嘉靖和裕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。如此,周楠就先入为主地以为,裕王这个帝位的唯一继承人是皇帝独子。

    其实,嘉靖还有一个儿子,叫朱载圳。他生于嘉靖十五年,今年二十五岁,十八年的时候被封为景王。

    按照明朝的制度,亲王二十岁的时候就要离京就藩。可景王都二十五岁了,还居留京城。

    原因很简单,嘉靖一直不见儿子们。大约是对孩子心怀愧疚,就一直没有提这件事。

    但老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,祖宗家法还要不要了。

    刚过完年,刚入阁的武英殿大学士李春芳就上折子奏请景王离京,道,世上岂有二十五岁依旧留京的藩王,体统何在,法理何在?若怀了制度,以后别的藩王纷纷效仿,国家岂不是要乱套?

    措辞极其严厉。

    有李阁老带头,御使言官也蜂拥而上,请景王就藩的折子都快将御案给埋了。

    嘉靖实在是被他们惹烦了,便让司礼监批红,准了。又念及父子亲情,特意下了恩旨,将景王的封国定在安陆,也就是后世的湖北钟祥市。

    安陆可是嘉靖龙潜时的旧邸,这次景王去安陆也算是回家了。

    亲王之国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需要给王府配备一众官员,王府的财物也要全部搬过去。

    另外,朝廷也需要拿出一大笔钱为其置办产业养赡,用来采购日常物品和庄田。

    比如后来的万历朝福王二十岁去洛阳的时候,万历皇帝怜惜这个儿子,大笔一挥,拨下了上百万两银子,又命令朝廷给他四万顷养赡庄田。

    当然,以万历皇帝吝啬的性子,这钱肯定不会自掏腰包,都着落到当时的首辅叶向高头上,逼得叶阁老差点上吊。

    好在嘉靖皇帝比起他的孙子万历要宽厚些,也知道国库实在拿不出钱来,就算逼他们也榨不出油水,反浪费口水给自己添堵,就发了内帑。

    所谓内帑就是皇室的小金库,皇家给太监、宫女开工资,修建宫观,婚丧嫁娶,都从这里开支,这笔钱日常都由司礼监管理。

    到清朝的时候,鉴于明朝内侍乱政的前车之鉴,裁撤了司礼监。设了内务府,由宗室掌官。

    嘉靖为人忌刻,可对儿子们却是极好的,这次送景王去安陆难得地大方了一回。

    皇家采买从来都是油水十足的美差,一件不值钱的东西,经过数道环节层层盘剥之后就变成了天价。其中最典型的事件是清末慈禧太后有一天想吃包子,叫太监上街去买。外面两三文钱一个的鲜肉包子送进宫中,就敢报销十两银子,可见这回扣吃得有多狠。当然,这只是民间传说,是真是假,也无从考证。

    如今,景王府置产,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,怎不叫人眼红眼绿,想分一杯羹的人多了,李家也盯上了这笔买卖。

    当然,李伟李高也不能将这一百万的生意包圆。现在的他们还不是外戚,上不得大明帝国权贵的台盘,只能弄点边角余料贴补生活。

    这其中,金银器皿和首饰打造是其中最赚钱的业务。

    李伟就求到了司礼监掌印黄锦那里去。

    黄锦是个谦和的人,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可在大家心目中却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好好先生。

    见李伟来求,就点了头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,李高正忙于此事,怎会有空来白各庄当泥塑木雕。不过是每月二两银子俸禄的官职,还得受上司和同事的白眼,李同学自尊心受不了。

    “子木,你猜,这笔生意下来,李伟能够得多少好处。”大约是知道周楠不吃自己买关子这一套,朱聪浸伸出两根手指:“至少两万。”

    他一脸羡慕,接着又叹息道:“都是宗亲,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啊!”

    周楠心道,谁叫人家生了个好女儿,你若有本事也生一个,嫁给皇帝啊!不对,都姓朱,不合礼制,你这辈子却是没机会了。

    他笑道:“你也别羡慕李伟,各人有各人的命。再说了,咱们弄的那本《饮水集》你可没少赚。以后再出几本好书,不什么都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你问你家恩师要本稿子?”

    “此事休要再题,恩师他老人家写小说就是个兴趣爱好,不图出书不图钱的。”

    朱聪浸:“要不你写一本风月书儿,以你现在的名气,在我的经营下,绝对大卖。”

    “叫我写风月书儿,休想。”本大人可不能自坏名声啊!节操这种东西丢了可就拣不起来了,我可是立志要做进士的。如果因为写风月小说粘上诲淫诲盗,败坏人心的名声,以后也不要在士林里混了:“再说我的文笔不成,这种东西可写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啊,你的文笔不错。子木顺天府加试的卷子愚兄看过的,简单直白生动有趣,就算读书不多的人也能看明白。风月小说儿要的就是这种东西,务必要所有人都看懂才好。”说到这里,朱聪浸两眼放光:“再说,子木最近名声已经起来了。名气就是银子,咱们就打着你的旗号出本风月书儿。你想啊,段提学到处宣扬,说你文章厚实刚健,将义理说透了,简直把你夸成朴实君子。现在突然弄一本这种书儿出来,能不轰动吗,别人能不掏钱买一本看个端倪吗?”

    “子木,拿你的话来说,就是制造噱头,制造话题。你好好弄一本交到书坊里去,我不在京城的期间,你自己经营。得了银子,咱们六四分成。”

    周楠大怒:“你别说了,我又不是疯子,怎肯自污?再废话,你我这个朋友也别做了。”

    狠狠拒绝了朱聪浸之后,周楠大觉奇怪,问:“朱兄,我现在名气很响亮吗?”

    “子木你还真是在这京郊呆成聋子了,却不知道你现在名声已经起来了。加试之后,先是昌平生员徐养大印了你的卷子四下发放,接着段提学又来凑这个热闹,如今你的来历可说是已经被京城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。”

    朱聪浸接着说,官场和士林中人一查,才愕然发现,周楠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,如此离奇。而且,他还做得一手好诗词,乃是两淮文坛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。

    “西风多少恨,吹不散眉弯。”“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简直就是千古绝唱,这可是传诸后世的。

    又想起徐九公子的“人生若只如初见。”两人的风格竟是如此相似,珠联璧合,仿佛出自一人之手。

    我大明朝一口气出了两个婉约派大家,实乃诗家之幸事。

    坊间已经有人称赞说,徐九公子是当世李易安,周楠是周美成周邦彦。

    说完,朱聪浸又是眼睛一亮:“子木,风月小说写完之后,你再受累出一本诗词集。”

    周楠一阵无语:“你这是尽着一只羊身上的毛薅啊,宁死不从。”

    周邦彦什么人,北宋大作家,宋徽宗姘头李师师的姘头。

    皇帝睡李师师的时候,这厮吓得躲床底下听活春宫,在历史上名声可不好。

    被人比做周美成不是好事,周楠愿意出名,却不想出这种名。

    段提学刷名望的时候,顺便帮周楠刷了一下,隐约间周大人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妥当。

    和朱朋友依依惜别,又预约来年春节再聚之后,一个衙役拿了个片子进来:“禀大老爷,有个叫陈洪的在《酥玉楼》请你过去赴宴。”

    “没听说过这人啊!”周楠以为是来做生铁生意的商贾想要讨好自己,就拿起帖子顺手扔进废纸篓中,准备回了。

    可就在这个时候,他心脏突然猛地一跳,忙俯身将名刺拣起来端详了片刻,朝门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