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九章 得力干将(求推荐票)

衣山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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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押了毛邻长回衙,周楠审了一气,硬栽了他一个滋扰百姓,挑唆流民和本地居民械斗的罪名。

    刚开始的时候毛邻长还高叫我冤枉,我很生气,我不服,我要上访。

    等到周楠命人将刑具搬出来,几竹片抽在他的脸上,就把那张脸抽得高高肿起之后,就连声说,我招,我招。

    毛邻长以往收拾起不听话的人来威风凛凛,现在扳子要落实到自己身上,这才惧了。

    当即供认不讳,被周楠投进理刑厅的大牢里,不表。

    等到将一切弄妥,已是四更天。再过得片刻天就要亮了,周楠这才想起紫萧还在《绿珠楼》等着自己。心中一笑:看来要爽约了,以后若有机会再去同她交流音乐吧,一切随缘。

    时间已经不早,现在回家去也没什么意思,等下还得过来给熊推官交差,一来一回太折腾,周楠索性就在自己办公室里睡下。

    这一躺下,却有点心潮澎湃的架势:吾日三省其身,也罢,睡之前先省一省。

    首先,我周楠今天这个差事办得不错,进入角色也快,这说明我天生就是做官做事的料。本以为机关和基层单位的工作方式有很大区别,今日看来,其实事还是那些事,都是和人打交道,只是形式上有些区别。最后的目的就是发现问题,解决问题,不忘初心,砥砺前行,换汤不换药。

    毛邻长今天蒙受不白之冤,我本以为自己会心中有愧的。可是,某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?恩恩,修行到了啊,知行合一了啊!

    带着满意得意的情绪,周楠进入梦乡。

    这一觉睡到日上三杆,一个文吏才过来禀告,说是熊推官归衙视事了,请周老爷过去回话。

    又提醒说熊推官脸色不太好,说起知事老爷来诸多不满,须得小心些才好。

    周楠大奇,问是何缘故。

    那书办回答说,今日一大早毛邻长浑家来衙门里喊冤。衙门里办差多要邻里长襄助,这次捉了毛邻长,怕要冷了下面的人心。

    “周知事,看你干的好事?”果然,正如那个书办所说,熊仁的一脸的严肃。他重重地哼了一声:“百姓和浙江流民械斗乃是因为有人怀疑郝庙祝和自家娘子有私情,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反见毛邻长捉了,做官做事如此糊涂岂不成为世人口中笑柄?”

    周楠反问:“还请问熊理刑昨夜派遣下官员处置此事,最后要达成一个什么目的?”

    他心中不觉有点腻味,好你个熊仁,还有其他三个知事,都他娘是官场老油子。遇到有好处的时候估计人人争先,碰着这种吃力不讨好一个不妥还要背责的事情,却溜得比泥鳅还快。

    不就是欺负我是个新人,刚来理刑厅两眼一抹黑。就拿昨夜的事情来说,若是办妥当了,是你熊推官领导有方。若是弄砸了,追责就要追到我这个小官的头上来。

    这厮也太没有担待了吧?

    听到周楠反问,熊仁怒道:“还能怎么样,自然是尽快平息事态。自去年江南流民入淮,朝廷屡屡颁下旨意,命两淮妥善安置。此番刁民生事,若是闹将起来,甚至死了人,府台必然追究。本官派你过去处置郝庙祝这事,你得审清此案,尽快平息事态。你你你,你看你究竟干了什么?”

    周楠:“敢问理刑,此事到最后是不是得到妥帖了结,百姓是不是都各自回家不再生事了?”

    熊仁一呆,是啊,昨天夜里双方百姓各自都聚了十多人,皆带了棍棒,场面可谓是剑拔弩张。场面混乱,人多手杂。就好象一个火药捅,只需一点火星就会爆炸。

    一旦有人动起手来,两边的援兵不断加入,事态就不可收拾了。

    江南那边的战事看驾驶三两年之内打不完,难民问题越发严重,维稳已是淮安府衙工作的重点。流民和百姓真若大火拼,闹上去,也不知道这城中有多少官员要被摘帽。他虽然将周楠这个新人抛出去顶缸,心中还是倍感紧张,生怕出点什么事,大伙儿都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听周楠这么一说,他怔住了:对啊,这事不就这么解决了吗?可是……当时双方谁都没事,最后单单抓了毛邻长,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。

    他的表情一丝不漏地落到周楠眼里。

    周楠心中暗笑,继续道:“《贞观政要》上说,‘臣又闻古语云:君,舟也;人。水也。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’人,就是民意,就是民间舆论。百姓是水,看起来好象柔弱无力。可一旦聚集起来,却非常可怕。而民意这股乱流最是盲目,谁也不知道最后朝什么地方流,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。就好象是每年都要泛滥的淮水,年年修堤。堤坝越高,蓄水越多,一旦溃决,损失更大。所以,河道那边在形势危急的时刻,会挖开一道口子,引流泻洪。所谓,疏不如堵。我们为官者,就是要引导民意朝该去的地方宣泻。”

    “百姓多愚昧之徒,昨夜之骚乱,表面上看起来是有人怀疑自己浑家和郝苗祝有私情,邻里仗义执言。实际上根本的原因是大量流民进入府城之后,聚众生事,滋扰地方,使得人人心中不满,欲借此出一口心中恶气。”

    没错,即便是在现代社会,一个社区若是外来人口太多,整天在你家门口摆摊设点,扔一地垃圾,使得治安恶化,导致房价下跌,你也想暴锤他们一顿泄愤。

    周楠接着说道:“对流民的不满就是民意的洪流,如果任由这一怨愤发展下去,事态将不可控制,下官就用毛邻长做这个泻洪口。”

    “据下官看来,这个毛邻长口碑好象不太好。世人又有仇官仇富的心思,整治了他,自然人人拍手称快。双方一满意,自然就再闹不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最后,周楠得意地说:“这种民间群体事件,官府作为仲裁者,无论如何仲裁,总有一方不会满意,最后反将民怨引到自己头上来。与其让大家恨咱们理刑厅,还不如叫他们去恨毛邻长。”

    “民意如洪流,需要引导。”熊仁听周楠解释完后,仔细一琢磨,还真是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忍不住抚掌笑道:“好个周子木,果然是个能员干吏。”

    他心中禁不住想:听人说这个周楠是卑贱的衙役出身,能够做到正九品知事,果然是人情练达,有头脑有手段的人。我手下的其他三个知事都是不通世务的书生,正缺这种能打能拼的。

    理刑厅掌管一府刑狱,日常接触的都是升斗小民,多以鸡零狗碎的小案为主。这些案子看起来小,其实一个处置不妥,就会引起许多麻烦。

    其他三个知事都是书生意气,判事的时候难免有些呆气,确实需要周楠这种老公门做为补充。

    熊推官又感慨道:“子木,你我都是杂流出身,看到你现在的样子,本官就想起当初的自己。好做,好做,若是做好了,前程也小不了。此事你做得好,毛邻长就由你处置,等下把他放了。”

    明朝有非进士不得为官,非翰林不得为相的制度。可并不是说,非科举出身的官员就没有上升通道。

    正常情况下,一个进士考取功名之后,如果成绩好,先是去翰林院学习,然后六部观政三年,知道如何行政。然后下放到地方做七品知县,若是有了政绩,又有背景,可调去六部做主事。熬够资历就可以到地方做知州或者知府。

    再然后就又回中央,做侍郎。

    侍郎考核卓异,就是巡抚,最后就可以考虑做尚书或者入阁了。

    这是正经出身的官员的升迁路径,所任的官职都是统治一方的正印官、亲民官。

    至于杂流,则不得掌印。

    可你若是做出政绩来,还是可以不断升迁的。比如熊推官就只是一个国子监监生,现在不也是正六品推官。对了,詹通也是国子监监生,不也做到正七品。当然,詹胖子背景雄厚,也没有任何借鉴意义。

    听熊仁口中的意思,那是将自己引为得力干将。周楠大为振奋,是啊,熊推官也是杂流,人家都能混到正六品。

    这厮看起来也不是个精明人,我又有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和丰富的基层行政经验,难道还能输给这个年代的官员?

    他能混到正六品,我也可以的。

    “是,属下这就去将此案了结了,卑职愿为理刑效劳。”周楠一揖到地,毫不犹豫地对熊仁表忠心。

    府城关押犯人的地方是司狱司,隶属于理刑厅,位于距离府衙一里的地方。

    到了地头,却见毛邻长的浑家已经等在那里,一个胖大妇人。

    叫人放出被揍得鼻清脸肿的毛邻长之后,见自家男人实好惨,妇人就放声大哭起来:“贼汉子,我的贼汉子,你怎么变成这样。想你辛辛苦苦为官府效力,最后却落到这么个下场,天道不公,天道不公啊!衙门里出奸人,出小人了!”

    她指桑骂槐,口中的奸佞人小人自然说的是周楠。

    周楠也是好涵养,只笑了笑,对毛邻长说:“事情已经查清楚了,没你事。这事为了平息民怨,只能委屈你了,对不住了,快随你家娘子回家去吧!”

    经过一夜,毛邻长肿涨的脸已经变成了紫色。他一脸愤恨地看着周楠:“呸,你这个过河拆桥的昏官,以后厅里有事,也被指望我这个邻长为你们出力。我不服,我要同你打官司说个分明。”

    周楠也不生气,淡淡道:“说什么分明,论什么究竟,真把昨天的事情说清楚,最后官家估计也是将郝庙祝驱除出境,解送回浙江了事。据本官所知,这些流民都没有路引,按说不能在本地租屋,你仗着自己是邻长没人管,收了人家高价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想,一个月多少租金呢……好象每月一两银子吧?就你那破屋子,租给本地人,一个月能得个三钱就阿弥陀佛了。若你真要本官秉公执法,等下我去将郝庙祝捉了。另外,你将院子租给来历不明之人这事,本官也要好好查查。”

    他口中隐约已经有威胁之意。

    毛邻长面色大变,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。金钱面前,一切恩怨情仇都是个屁。

    他一把捂住正骂个不停的浑家的嘴,赔笑道:“周老爷,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,还请恕罪。以后街上但有事,但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,吩咐一声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人倒是乖觉,下去吧!”

    这事毛邻长确实是冤枉,真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。

    不过,眼见着一起大械斗被周楠用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消泯于无形,倒是别开生面。

    府衙中人知道这事之后,口中都啧啧称奇,皆说理刑厅的周子木不愧是从县衙出来的老公门,做事有智谋有手段,确实是个能员干干吏。

    如今淮安的流民日多,风气渐坏,确实需要这种铁碗人物好生整治。

    又有好事者一打听,竟将周楠当初在安东县那些风流韵事翻了出来。什么打死同窗好友、嫖妓嫖到朋友妻头上还纳为小妾;什么夜探女犯人,在囹圄巫山行云,最后保得那女犯人一命。

    最有趣的是,以周楠当初在安东的身份,只要他想,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。可他偏生放着黄花大闺女不要,专一去踹寡妇门,并说只有这些经过人事的妇人才知情识趣,滋味绵长。

    这简直就太荒唐,太有格调了吧?

    如此,只到府衙一日,周楠就成为淮安政坛上一个明星级的人物。

    听到这流言,周楠又气又急。他在淮安的时候疯狂抄袭明清名家诗词,想的是在士林和文化圈树立起自己风流才子,诗词大家的名号。

    昨夜在青楼,甚至不惜抛出“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这首千古名篇。

    无论是以前的“西风多少恨,吹不散眉弯。”还是“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都足以让他的名字进入明朝的文学史。可是,世人一说起他周子木,怎么第一时间就想起“寡妇收割机”这个外号?

    怎么一说起他周楠,就直奔下三路?

    周楠无语凝咽,最后得出一个结论:这届淮安官、民、吏不行。